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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猎人艾拉的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在狭窄的山洞入口激起无声的涟漪。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。光头壮汉“疤脸”和他的手下们身体瞬间绷紧,看向林焰的目光从警惕变成了近乎实质的压迫,混杂着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狂热。

“守望者…火种?”疤脸的声音干涩无比,巨大的斧柄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嘎吱声,仿佛在竭力压制某种沸腾的情绪。他身后一个脸上带着刀疤、背着改造能量弩的女人更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,指节发白。

艾拉没有理会他们。她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,此刻如同燃烧的炭火,死死地、近乎贪婪地注视着林焰胸前那点稳定搏动的琥珀金光芒,然后又缓缓移向他怀中虚弱的银翼。当她的目光触及小家伙额心那变得更加复杂、边缘流转着淡金辉光的灵魂符文时,浑浊的泪水无声地从她布满沟壑的脸颊滑落。

“银翼…”她颤抖着伸出手,那枯瘦的手指如同历经风霜的鹰爪,却在即将触碰到小家伙时停住,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圣物。“你…你把它保护得很好…”她抬起泪眼,看向林焰,声音哽咽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,“比我这把老骨头强…”

林焰心中翻涌着无数疑问。这个在锈铁巷“死去”的老猎人,怎么会是游荡者的首领?守望者的火种又意味着什么?但他从艾拉那饱含痛苦、悔恨与一丝微弱希望的眼神中,读到了更重要的信息——这里,或许是他能真正喘息、积蓄力量的地方。

“它救了我很多次。”林焰低头看着怀中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的银翼,轻轻抚摸它银蓝色的绒毛。小家伙似乎也认出了艾拉的气息,虽然虚弱,还是努力地“嘤”了一声,传递出一丝熟悉的亲昵。

艾拉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,侧身让开洞口:“进来说话。疤脸,守住外面,任何人不得靠近十步之内!”

“是,艾拉首领!”疤脸立刻躬身领命,眼神复杂地扫了林焰一眼,随即带着手下如同磐石般散开在洞口周围,警惕地注视着风雪弥漫的荒原。

山洞内部远比外面看起来宽敞、干燥。墙壁上镶嵌着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苔藓,驱散了深谷的阴寒。空间被简单的兽皮帘子隔成几个区域。中央是一个用平整石板围成的火塘,里面燃烧着某种暗红色的矿物晶体,散发出稳定而温暖的热量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。

艾拉示意林焰在火塘旁一块铺着厚厚兽皮的岩石上坐下。她自己则从一个粗糙的木柜里取出一个陶罐,倒出一些粘稠的、散发着草木清香的糊状物,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银翼焦黑的绒毛和额心符文周围。

“这是‘地脉苔藓’熬的膏药,能加速能量创伤愈合。”艾拉的声音恢复了平静,但动作依旧轻柔得不可思议。银翼舒服地眯起眼睛,额心的光晕似乎都明亮了一分。

做完这一切,艾拉才在火塘对面坐下,目光重新落在林焰身上,带着审视和一种穿透灵魂的锐利。

“说吧,孩子。从锈铁巷开始,把你知道的,经历的,都告诉我。不要漏掉任何细节。”她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
林焰没有犹豫。从焚化炉里救出烬,到兽潮中雷昊的暴行、烬的死、熔炉的觉醒,再到银焰塔的庇护、苏璃的牺牲、守望者的传承,以及旧日枢纽的试炼和雷烈的追杀…他将这段充斥着血与火的旅程,尽可能地清晰道来。当他提到雷烈为了追杀他,不惜动用源核武器摧毁银焰塔时,艾拉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膝盖上的兽皮,指节发出脆响,眼中燃烧起刻骨的仇恨。而当听到守望者的存在和使命,以及林焰体内流淌的源质时,她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,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。

山洞内只有火塘中矿物晶体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,和林焰低沉叙述的声音。时间仿佛在火光中凝固。

“…然后,我就到了这里。”林焰结束了他的讲述,琥珀金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,“守望者指引我来找‘游荡者’。”

长久的沉默。

艾拉缓缓闭上眼睛,仿佛在消化这惊心动魄的信息。当她再次睁开时,眼中的锐利被一种深沉的、混合着巨大悲伤和某种觉悟的光芒取代。

“原来…是这样…”她喃喃自语,声音干涩,“银焰…她竟然…也走到了这一步…”

她抬起头,目光穿透林焰,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:“你口中的‘老猎人’艾拉,三年前就该死在锈铁巷的兽潮里了。或者说,那个为了保护一只异兽幼崽而死的独居猎人,只是一个身份,一层掩护。”

“那您…”

“我真正的身份,是‘灰烬游荡者’的上任首领遗孀,也是…”艾拉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,“…雷家源核实验的第一个、也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‘失败品’。”

山洞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分。林焰屏住了呼吸。

“十五年前,我的丈夫,灰烬游荡者的首领,带领一支精锐小队潜入内城,试图破坏雷家一处秘密设施。他们成功了,也失败了。”艾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,“设施被毁,但他们也暴露了。除了我丈夫拼死掩护送出的情报,其他人…全部被俘。雷家在他们身上,测试了最初的灾变源核提取物。”

她枯瘦的手微微颤抖着,解开自己洗得发白的猎装领口。林焰瞳孔骤缩——在她锁骨下方,赫然烙印着一个扭曲的、暗紫色的***徽记!而徽记周围的皮肤,布满了蛛网般的暗红色纹路,如同被污染的血管,散发着微弱却令人心悸的灾变气息!那些纹路与她苍老的皮肤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。

“这就是代价。”艾拉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,“我被当作‘观察样本’扔回了外城自生自灭。雷家想看看,在低浓度源核污染下,一个三阶巅峰的契约者能撑多久,会变成什么怪物。”

她拢起衣领,遮住了那个耻辱和痛苦的印记:“我靠着意志力和一些古老的秘法活了下来,但也彻底废了。契约兽在污染中哀嚎消散,力量十不存一。我改名换姓,躲在锈铁巷最肮脏的角落,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苟延残喘,只为等待一个机会…一个向雷家复仇的机会。”

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林焰,那目光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空气点燃:“直到三年前,我无意中在荒野边缘发现了那只刚出生的银翼狮鹫幼崽。它太纯净了,纯净得与这个污浊的世界格格不入。我把它藏起来,用最后的力量保护它…我知道,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希望。但我没想到,这希望最终会以这种方式降临…”

艾拉站起身,佝偻的身躯在这一刻挺得笔直,散发出一种历经沧桑却不曾磨灭的威严:“守望者选择了你,火种在你身上点燃。而你带着银翼来到了灰烬之城。这不是巧合,孩子,这是命运!”

她走到山洞深处,推开一块不起眼的岩石,露出后面一个隐藏的凹槽。里面没有金银财宝,只有一枚暗沉沉的、非金非石的黑色令牌,上面刻着一个简单的图案:一堆灰烬之上,一簇微弱的火苗正在燃烧。

“灰烬令。”艾拉郑重地将令牌取出,放在林焰面前的火塘石板上。“持此令者,即为灰烬游荡者承认的盟友,共享我们的情报、资源…以及血仇。”

林焰看着那枚古朴的令牌,又抬头看向艾拉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。他没有伸手去拿,而是沉声问道:“我需要付出什么?”

艾拉眼中闪过一丝赞赏:“聪明。游荡者不养闲人,更不会将命运轻易寄托在虚无缥缈的‘希望’上。你需要证明两件事。”

她竖起一根枯瘦的手指:“第一,证明你能真正驾驭守望者给予你的力量,而不是被它吞噬或浪费。”她的目光扫过林焰覆盖着赤金纹路的右臂和胸口那点琥珀金光,“源质的潜力无穷,但你现在…还太粗糙。”

“第二,”她竖起第二根手指,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肃杀,“证明你对雷家的仇恨,与我们同在!证明你愿意为了让雷家偿还血债,付出一切代价!”

山洞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肃杀。火塘中暗红色的火光跳跃着,映照着艾拉布满仇恨的脸和林焰平静却燃烧着火焰的眼眸。

“如何证明?”林焰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。

“通过‘灰烬试炼’。”艾拉指向山洞另一侧被厚重兽皮帘子遮挡的通道,“试炼之地就在营地深处。那里封存着一片被灾变能量深度侵蚀的‘焦土’,还有…我们这些年从雷家爪牙手里缴获的‘礼物’。”

她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残酷的光芒:“三天。你在里面待三天。活着走出来,带着足够让疤脸那些莽夫闭嘴的‘战利品’。如果你能做到,灰烬游荡者上下三百七十二条性命,从今日起,唯你马首是瞻!我们将成为你手中最锋利的刀,刺向雷家的心脏!”

林焰的目光落在火塘石板上那枚灰烬令上。黑色的令牌在暗红火光下,仿佛真的在吸收着周围的微光。三天…在灾变焦土中生存三天…还要猎杀雷家的爪牙作为证明…

怀中的银翼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决心,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臂,额心的灵魂符文稳定地闪烁着,传递出无条件的信任和同生共死的意志。

林焰伸出手,没有去拿令牌,而是握住了艾拉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。他的手温暖而有力,带着熔炉的余温和源质的生机,与艾拉冰冷枯槁的手形成鲜明对比。

“令牌,等我出来再拿。”他站起身,琥珀金的眼眸在火光中熠熠生辉,如同熔化的黄金,“告诉我入口在哪。”

艾拉看着他,看着那双眼睛里的火焰,那火焰似乎比她火塘中燃烧的地脉晶石更加炽热,更加纯粹。一丝微不可察的、近乎欣慰的笑意在她布满风霜的嘴角一闪而逝。

“好。”她指向那厚重的兽皮帘子,“穿过通道,尽头就是试炼之地的入口。记住,那里面没有朋友,只有敌人和更深的绝望。能依靠的,只有你自己的力量…和你身边的小家伙。”

林焰点点头,抱着银翼,毫不犹豫地走向那厚重的兽皮帘。帘子掀开的瞬间,一股更加阴冷、混杂着腐朽和硫磺气味的寒风扑面而来,隐约还能听到深处传来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和金属摩擦声。

他一步踏入黑暗的通道,身影很快被阴影吞没。沉重的兽皮帘在他身后落下,隔绝了火塘的暖光,也隔绝了艾拉复杂的目光。

更新日期2025-07-03 16:4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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