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赏了他们一人一指头,笑骂道:「呸,你们安的什么心,我还不知道?少在我这假模假式地哭,当心哭错了坟!」苏公子便说:「就是就是,瞧你说的什么话,快给你的好姐姐倒酒赔罪吧!」于是便痛饮开来,喝得他们几个男人都眼冒金星,连连摆手,说不行了。我笑着挤对他们:「怎么这就不行了?我还想跳舞呢!今儿我要挑一个做舞伴儿,你们几个争一争!」于是男人们吵闹着争起来,还没争出个结果,我便被人拉住了胳膊。
我说,什么大老婆小老婆,我还管他们臭男人的事?别耽误我出去玩扑克吧!
说完,我劝平安,我说唐文江他伤了腿脚,不爱动弹,兴许身体不行,那方面更不中用,你当心守了活寡。
她说,行与不行的,好歹干净,要不我心里别扭,跟他过不下去。
我的婚礼是西式,要起誓接吻戴戒指,平安的则是传统的中式,拜父母天地,再入洞房。
宅子也是一分为二,东院全是「新派洋派」,西院则是「中式旧式」,站在正中间看去,别有风味。
起初,我和平安还都有点忐忑——那两兄弟不是蠢人,万一露了馅可怎么好呢?
不过谁也没想到,成婚当晚,别说露馅,就连两位新郎官的脸,也都没见着。
先说平安那一边,刚送走了宾客,唐文江扭头就走,跛着脚,埋着头,逃也似的,跑得飞快。
平安穿着绣花鞋,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迈小步,等走到了门口,人家把门一关,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态。
平安不急,在外边敲了敲门,没人应,过了会儿,门缝里递出一张小纸条来。
纸条上写着:丹砂白雪,扶摇何必皱春水?
这是一句典故,取了「风乍起,吹皱一池春水」,意思是说,两人就像朱砂和白雪,本就不是一路人,难以强融,何必像大风吹水似的,来自讨没趣呢?
若换作我,当即就会破门数落他一顿,将面子挣回来。
可平安呢,脾气好得跟仙女下凡似的,读了纸条,扭头找来了笔,工工整整回了信。
屋角檐牙,长飚休来乱翻书。
她回的这一句,则化用了「清风不识字,何故乱翻书」的句子,说这房顶的角和檐,虽各有棱角,但实际是一家人,你不要随便误解我,像是大风乱翻书似的。
写完这一句,她将纸叠得方方正正,塞回了门缝里,过了半晌,门开了一条小缝,可那时平安已经提着裙子,到客房去住了。
唐文江大概是将平安当成了我,觉得我是旁人口中「水性杨花」「不知检点」的女人,配不上他读书人高尚的风骨,因此才要给我这样一个下马威。
不过这样的小伎俩,当然是难不倒我家平安的。
再说我这一边,回屋的时候还好好的,洗完澡出来,便发现屋里没人了。
找用人一问,说是大少爷换了衣裳,出门去了。
看她那噤若寒蝉的表情,我便知道,这是唐易昀摆的阵,要旗开得胜,下我一城。
用人说:「大少奶奶,您别往心里去,大少爷结了婚,就会收心的。」
我反过来给她宽心:「好说,好说,你看着家,我也出去一趟。」
说完,便换了裙子,跑到舞厅里喝酒去了——不恩不爱的,谁给谁守二十四孝啊?
光荣歌舞厅里,我刚落座就被苏家二公子吻了手,「美人儿,我以为你嫁了人,再出不来了呢!」
见此,李家那位小少爷不甘示弱,「好姐姐,知道你嫁了个跛子,弟弟这心里别说多惋惜了!」
我赏了他们一人一指头,笑骂道:「呸,你们安的什么心,我还不知道?少在我这假模假式地哭,当心哭错了坟!」
苏公子便说:「就是就是,瞧你说的什么话,快给你的好姐姐倒酒赔罪吧!」
于是便痛饮开来,喝得他们几个男人都眼冒金星,连连摆手,说不行了。
我笑着挤对他们:「怎么这就不行了?我还想跳舞呢!今儿我要挑一个做舞伴儿,你们几个争一争!」
于是男人们吵闹着争起来,还没争出个结果,我便被人拉住了胳膊。
「欢喜,你瞧,那人是不是你丈夫唐文江?」
「哪里,腿脚好好的,我瞧着是你妹夫,唐易昀!」
我顺着这两人的指头看过去,只见前面隔了一桌,唐易昀正和兄弟喝着闷酒。
兄弟问他:「易昀,别愁了,你今天是要东洋的小百合,还是西洋的野玫瑰?」
唐易昀挥手,「我今天只听歌,没力气敷衍女人。」
有不开眼的问:「洞房花烛,人生大喜,你怎么留着新娘子守空闺呢?」
唐易昀昂头灌酒:「包办婚姻,那都是恶习陋习,算哪门子喜。」
「人家卫二小姐贤惠漂亮,性子温柔又读过书,有什么配不上你的?」
「配不配,那是动物讲的,人只讲喜不喜欢。」他摇摇头,眉毛拧得厉害,「她啊,不用想也知道!旧派,迂腐,张嘴便是腐朽的秽气!」
身边一人却拍了拍他,脸色难看。
「大少,我瞧着您家这位,跟旧派迂腐,可不沾边。」
他顺着那人的脸色看过来,便看见坐在男人堆里,似笑非笑的我。
直至此刻,前来敬酒的男人依旧络绎不绝,我面前摆满了空酒杯,每个杯沿都是红艳的唇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