刻我,小姐没有那些磋磨人的手段。小姐是世上最好的小姐。我心里头难受极了,哇一下哭了出来。小姐很是意外:「翠翠,你……」我径直抱住了她,眼泪汪汪
「金珠恨毒了我,怨我是萧怀晟的未婚妻子,害她和萧怀晟不能正大光明在一起,怨我赎回了她,还要教她琴棋书画,怨我分明把她当成体己人,但说到底她在府中始终是个奴婢。」
「翠翠,金珠连同萧怀晟一把火烧死了我,我爹……我爹因此无心朝政,萧怀晟却一状告上御前,诬蔑我爹和伍将军勾结西凉,企图谋反。」
「太傅府没了,爹死了,赵姨娘也死了,抄家时,你和崔宝祯不见踪影。那两个贱人却过得逍遥自在!」
小姐顿了顿,见我神色激愤,又放缓了声音,道:「翠翠,你要记住,不要给我报仇,好好活下去。」
「如果可以,替我给傅棣和他娘亲上炷香,是我欠他们的。」
说罢,小姐的身形像雾一样散得干干净净。
我一惊,再也顾不上其他,放声大哭。
10
次日我是顶着两个核桃眼伺候小姐的。
许是我昨儿个哭出的动静太大,小姐看向我时欲言又止。
「翠翠,能不能不要再盯着本小姐看了!你已经看了本小姐一个时辰了!」
我哽咽了,看着面前明媚鲜活的小姐,心里头一阵阵发涩,嗷呜一声:「小姐,您对奴婢真好,还知道奴婢看了您一个时辰。」
崔宝仪很是无奈,怎么就寻了这么个蠢丫头。
不一会儿,金珠姗姗来迟。
她看也不看我,径直坐在小姐对面的榻上,委婉地说:「我房里的琴不大好,听说伍将军府中有一把古木做的琴,通体黝黑,名为绿绮……」
没等金珠说完,我便抬手给了她一巴掌。
「翠翠!」
小姐一惊,金珠也惊得落了座。
小姐永远是小姐,梦里的小姐也是小姐。
梦里小姐让我掌金珠,故而我气鼓鼓地打了她一巴掌。
只是金珠的脸皮子忒厚,打得我生疼。
我向来耐不住疼,泪汪汪道:「小姐,金珠是您买回来的奴才,竟敢与您平起平坐,实在过分!」
金珠买进府里已有十来日,今儿个却是头一回坐在小姐旁边。
她很聪明,知道要一步一步试探小姐的底线。
小姐也反应过来,但看了看一脸委屈的金珠,又心软了,想维护她一二:「可金珠……」
我当机立断又给了金珠一巴掌:「金珠这刁奴,刚刚还敢瞪您,这是不服!实在气煞奴婢也。」
金珠瞪的是我,但奈何我站在小姐旁边,所以瞪我就是瞪小姐。
进来给小姐奉茶的平嬷嬷也道:「小姐,奴才该有奴才的样子,何况还是这等来路不明的奴才。」
她又轻飘飘地看了金珠一眼,轻嗤了声:「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傅府出了两个小姐。」
小姐一贯骄傲,听到这些话也有了脾气,细长的凤眼瞪得很圆,拿出了往日的气势:「金珠!是谁允许你和本小姐平起平坐的!」
金珠登时跪在地上,眼泪说来就来,像珠子一样簌簌地掉。
「小姐,是金珠逾矩了,望小姐恕罪。」
连个头都不磕,单单就这几句,这也叫认错?
我一把抓住她的头发,凶恶地瞪回她。
「小姐赐你锦衣玉食,允你琴棋书画,这是天大的福气,若没有我们家小姐,你早就不知道被卖到哪去了!」
「小姐可是拿了夫人留给她的玉赎下你,这份恩情你不记就是狼心狗肺!」
小姐心中自有一杆秤,从不纵容下人爬到她头上,就连我和小紫也甚少逾矩,不是不敢,而是我自知人应各司其职。
就算小姐怜我爱我,我自也要尊她敬她。
奴才有奴才的路,小姐有小姐的命。
只是这些日子以来,金珠与她颇为投机,又加上金珠父母早亡,小姐难免被蒙蔽。
但金珠委实可恨。
我利落地又给了她一掌,气焰燃得很足。
「你吃了崔府的米,穿了崔府的衣,又读了崔府的书,也是半个崔府人,你还要痴心妄想一步登天,谁允许你有这样的妄念!」
「没有小姐命,就不要有小姐心。」
我厌恶地放开了手,金珠终于知道害怕了般,伏在地上瑟瑟发抖。
「小姐饶命,小姐饶命。金珠不敢了——」
小姐待身边人一向极好,到底舍不得重罚金珠。
她只恶狠狠地甩了本书在金珠足边:「金珠,念你初犯,就罚你抄书百遍。」
金珠颤颤巍巍地把书收进了怀,佯作乖巧:「……是。」
然而她起来时,我并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。
我心里冷然,想来那梦多半也是真的了。
待我挑帘出去为小姐端糕点时,平嬷嬷破天荒拉住了我,欣慰地道:「本以为你是个蠢材,但好在是个忠心的。」
我啐了一口,叉着腰:「你个老货才是蠢材!」
平嬷嬷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:「金珠不是善茬,小姐还是适合你这样的蠢材。」
等回了屋,我实在摸不着头脑,说我蠢材是骂,说我忠心是夸。
那平嬷嬷究竟是夸我还是骂我?
我和小姐间向来没有秘密,于是我便把平嬷嬷那些话告诉了小姐。
小姐听到忠心二字时,明显愣了愣。
而后摸了摸我脑袋:「你权且当是在夸你。」
我也摸了摸我的脑袋,感受小姐留下的余温。心想,原来平嬷嬷那个老货也会夸人。
11
自那以后,金珠也有过几次逾矩的举动,但通通被我扇了巴掌。
扇得我手都疼。
金珠被扇服了,终于老实起来,伏低做小做起了丫鬟的事来。
但平嬷嬷却说:「有些人看着老实,但其实并不安分。」
我问小姐这是何意,小姐说:「心比天高,命比纸薄。」
哦,该死的金珠,居然心比天高。
要知道我的小姐也才只是眼高于顶。
12
小姐问我为什么对金珠如此大的恶意。
我不吭声,半晌才说:「小姐,金珠不是好东西。」
想到梦中那个瘦削的小姐,我眼眶一红,恨不得抱住小姐再大哭一场。
「您纵容她其实也是在害她,金珠是奴才,您是主子,不该有的念头绝不能有。」
「像奴婢,从来就不会想着拿沉木香熏衣服,也不会用牛乳敷面,她算什么东西,敢和小姐用一样的东西。」
说话间眼泪竟也掉下,我嗓音颤了颤:「小姐,您是世上最好的小姐……是翠翠的恩人,小姐,您要长命百岁,岁岁如意平安啊。」
小姐见了我这副尊容,竟咯咯笑了起来,她存了心想要逗一逗我:「翠翠,那本小姐在你心中是不是天下第一?」
我见小姐笑了,自然也乐了,只是从鼻子里冒出了个泡来,更引得小姐开怀。
这次我却不笑了,竖起三根手指,盯着小姐郑重其事道:「小姐,您是翠翠心里的天下第一,没有人能越得过您。」
真心实意的,天下第一。
我出生那年大雪如鹅毛,加上冻雨等灾,次年收成非常不好,家家户户都没有粮食,我刚满一岁,爹娘就合计把我卖给了做人牙子的张婆子。
人命不值钱,张婆子捏着鼻子不肯收牙牙学语的我,爹娘忒厚脸皮,跪在地上苦苦哀求。
张婆子见我娘生得貌美,又见我皮肤白,牙齿端正,也起了心思,就拿一斗米换了我。
这些个破事张婆子一直念叨到大,因为我随爹,越长越丑,张婆子气得每天都骂我赔钱货。
一天她当街拿藤条抽我,我挨不住疼,哇哇大哭,比杀猪时的猪还凄厉。
或许是太傅府的小姐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哭声,或许是觉得我此人当街哭闹十分新奇,又或许是她觉得我吵闹无比,要下车杀一杀我的锐气。
总之小姐看见我时却心软了,足足花了一个银锭子买回了我。
张婆子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。
小姐娇滴滴的,十分骄横,但我却觉得小姐合该如此。
她予我吃,予我穿,予了我一个家,让我不再挨饿,不再受冻,让我不再挨打,不再如飘零浮萍。
小姐就是天上的太阳,就应该这般张扬,小姐就应该拿鼻子看人,小姐就应该这样骄傲得像凤凰。
天上地下,小姐最大。
小姐要打我,也只能是我做得不好,小姐骂我,那肯定是我惹恼了小姐。
但小姐没有打我,也从不苛刻我,小姐没有那些磋磨人的手段。
小姐是世上最好的小姐。
我心里头难受极了,哇一下哭了出来。
小姐很是意外:「翠翠,你……」
我径直抱住了她,眼泪汪汪:「小姐,您就是奴婢如厕时必须用的手纸,小姐最最重要,小姐天下第一。」
「……滚!」
小姐冷笑一声,挣脱开我,指着门让我滚蛋。
我很是委屈,但也最是听话,于是两步并作一步,也不回头:「好嘞。」
「滚回来!」
我闻言雀跃无比,蹦蹦跳跳:「好嘞!」